桃樂絲——對死亡做充分準備的人





 




桃樂絲因癌症死於倫敦聖克裏斯多福醫院的臨終關懷病房。她生前才華橫溢,是一位藝術家、刺繡專家、藝術史學家、導遊,同時也是顏色治療師。他的父親也是一位治療師,她對各種宗教和精神傳統都很尊重。她在生命的晚期才接觸到佛教,而且如她所說,「迷上了」佛教。她說佛法對於實相的本質,給了她最強有力、最完整的看法。讓我們聽聽在臨終前照顧她的同修道友們,描述佛法如何幫助她面對死亡:

桃樂絲的死亡對所有人都非常具有啟發性。她死得非常優雅而莊嚴,每一個和她接觸過的人都感受到她的力量,不管是醫生、護士、助理、其他病人或同修道友們,這些人有幸地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周能與她共處。


在桃樂絲住院前,我們去家裏探望她時,就知道癌細胞到處蔓延,她的內臟器官已經不行了。一年多來,她服用嗎啡止痛,現在她幾乎無法吃或喝任何東西;然而她從不抱怨,所以也看不出她的痛苦。她變得很瘦,而且很容易疲倦;但當有人來探望時,她就會熱誠歡迎,跟他們聊天,散發出愉悅、安詳而親切的氣氛。她最喜歡躺在沙發上,聆聽索甲仁波切開示的錄音帶,當仁波切從巴黎寄來一些對她有特別意義的帶子時,她往往欣喜萬分。

桃樂絲對自己的死亡作了仔細的準備和規劃。她不希望有任何未了的事情讓別人去處理,所以她花了幾個月時間處理這些事務。她幾乎對死亡沒有恐懼,只想把所有事情處理完,然後可以專心地面對死亡。她對自己這一生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別人而甚感安慰,而且她也信受奉行教法,如她所說「我已做了我的功課」。

當時間到來,桃樂絲必須到病房,而要離開那曾經充滿多年收藏的家,她只帶了隨身的一些東西,頭也不回就離開了。她把大部分的東西都送人了,只帶了一張仁波切的照片,以及一本談禪坐的小書。她將生命簡化到一個小包包裏,如她所說:「輕裝簡行」。她把離開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,如同只是外出購物而已。只說「再見,我的家。」揮揮手,就走出門了。


她在醫院的病房變成一個很特別的地方。床邊的小桌上,擺放仁波切的照片,照片前,一直點著蠟燭。當有人問她是否要和仁波切說話時,她笑笑,看著照片,然後說,「不用了,他一直在這裏啊!」她常常提到仁波切所說的,創造一個「恰當的環境」,所以她在牆上掛了一幅有彩虹的美麗圖畫,正對著她,房間裏也永遠有很多朋友送她的花。

桃樂絲一直到最後都能控制各種狀況,而且她對教法的信仰堅定不移。整個過程反而似乎是她在幫助我們,而不是我們在幫助她。她一直很愉快、有信心、而且幽默,從她的勇氣和自信中,有一種莊嚴顯現出來。她永遠愉悅地歡迎我們,讓我們瞭解到死亡並不一定是陰鬱可怕的。這是她給我們的禮物,我們也覺得能跟她在一起是很榮幸的事。

我們反而幾乎都依賴桃樂絲的力量了,所以當知道她需要我們的支援時,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。當她在計畫喪禮的細節時,我們突然瞭解,在關心所有的人之後,她現在需要的就是解決這些事情,然後可以專心面對自己。她也需要我們容許她這麼做。

她的死亡過程很困難也很痛苦,而桃樂絲像一位戰士一般。她盡可能自己處理這些痛苦,不去麻煩護士,直到她的身體完全撐不住為止。有一次,她還能起床時,護士輕輕問她要不要用坐式的便器。她掙扎起來,然後笑著說「看看這個身體!」我們看見她只剩下皮包骨了。她的身體雖然越來越衰敗,可是精神卻越來越散發出光芒。她似乎瞭解到身體已經完成任務了:已經不再屬於她,只是暫時居住而要隨時丟棄的東西。

雖然環繞著輕鬆和愉悅的氣息,桃樂絲的死事實上是很辛苦的。她也經過了很多陰鬱和痛苦,但都以極度的安詳和毅力來克服。在一次昏迷而痛苦的夜晚之後,她擔心自己可能隨時都會死亡而無人陪伴,所以要求我們隨時有人陪她。我們就開始了二十四小時的輪流看守。

桃樂絲每天都修行,她最喜歡的是金剛薩埵的淨化法門。仁波切建議她讀有關死亡的教法,包括基本頗瓦法。有時候我們坐在一起,大聲讀給她聽;有時候我們唱誦蓮花生大士的咒語;有時候我們只是靜坐。她有時會打盹,醒來後說「噢,好棒啊!」當她精神較好而且有意願時,我們就讀些中陰教法的段落給她聽,幫助她記得她將會經歷的各種階段。我們對她的清明程度都很驚訝,但她只想用最基本、最簡單的方法修行。當我們來換班時,都會被病房中安詳的氣氛感動。桃樂絲躺在那兒,眼睛睜大,凝視虛空,甚至連她睡覺時都如此。照顧她的人則在一旁輕輕地念著咒。

仁波切不時會打電話來探問病情,他們相當自在地談論距死亡還有多遠。桃樂絲會坦誠地詢問自己的狀況,比如「還有幾天就結束了」。有一天護士把電話推車推進來,說:「阿姆斯特丹來的長途電話」,桃樂絲眼中充滿光芒及喜悅地和仁波切談話。掛上電話後,她告訴我們仁波切要她現在不必再讀了,只要「安住在心性中,安住在光明中。」當她瀕臨死亡前,最後一次接到仁波切的電話,她說仁波切告訴她:「不要忘了我們,有空來看我們!」

有一次醫生來查房及調整藥劑,她用一種非常簡單而直截了當的方式解釋道:「你知道,我是佛家弟子,而我們相信死亡的時候,會看到很多的光。我相信我已經開始看到一些閃爍的光,但我想我還沒真正看到。」醫生們都很驚訝她的清醒和活力,他們說,一般像她這種病情,通常是不醒人事的。

當死亡接近時,桃樂絲漸漸分不清日夜,也越來越深深地沉入她自己。我們約略可以看到四大分解的徵象,她的臉色開始改變,清醒的時刻也變少了。桃樂絲已經準備好要走,但她的身體仍未放棄,因為她的心臟還很有力,所以每個夜晚都是一個考驗,隔天早上醒來她通常很驚訝又活過了一天。她從不抱怨,但我們可以瞭解她受了許多苦。我們盡全力讓她舒服一些,當她不再能喝水時,我們就以水潤濕她的嘴唇。一直到最後三十六個小時,她婉拒任何讓她維持清醒的藥物。

桃樂絲接近死亡之前,護士們移動她的身體。她捲曲成胎兒的姿勢。她的身體枯槁,沒有力氣移動或說話,她的眼睛仍然有神而張開,凝視前方,從她躺著的地方看著窗外的天空。就在死前最後一刻,她輕輕地動了一下,望著黛比的眼睛,用一種堅定的眼神溝通了一個訊息,好象在說:「時候到了」,帶著輕輕的微笑,然後回望虛空,呼吸輪流一、二下,就走了。黛比輕輕放下桃樂絲的手,讓她不受干擾地繼續內在的分解。

臨終病房的工作人員都說,他們沒有見過像桃樂絲對死亡做這麼充分準備的人。事隔一年,她的神情和啟發仍然讓所有的人難以忘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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